空色之风

作者 @活着bot 

乌尔比安视角

“跟我走。”

乌尔比安在最开始看见这个阿戈尔同族时，只留意到了他局促的双眸，犹豫着闪躲他的视线。但是他还需要他，作为开启伊比利亚之眼的钥匙。既然他与自己是同族，那么应该不会太难沟通，和那些黎博利不一样，他想。

这个人比自己矮一个头，看向自己时还需要略略抬头才能捕捉到自己的视线。他说不上是怯懦还是谨慎，又或者说似乎只是过于迷茫而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他没有贸然对自己出手，但是也没有贸然逃跑。乌尔比安知道在陆地上深海猎人的名号已经消失太久，但是对方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恶意或者恼火，只是温顺的低垂着眼，颤抖着嘴唇吐出不甚连贯的回复——

“…我、我…”

然后他们的短暂会面就结束了，那个古怪的追兵用烟雾弹作为掩护，迅速地掳走了自己的目标，又或者说是猎物。座头鲸一口可以吞噬下大量的小型鱼类，他不会让这位极具诱惑的鱼饵在他的领域里消失。

乌尔比安压下自己的帽沿，右手将武器重新握紧。歌蕾蒂娅松口停下继续深入海底的脚步，他此行的目的也算作告一段落。他与那位骑士踏上前往陆地的旅程，自己也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

在陆地上，他看到无数人恍然称呼其他的什么人为「伟大者」；他看到源石病的蔓延，在陆地上也有陆地的苦痛与挣扎，苦难这在这片大路上是通用的。在歌蕾蒂娅联系上他，并且表示斯卡蒂也希望能与他接触之后，他会短暂的踏上甲板，与血脉相连的她们简单的进行谈话，交流情报。

罗德岛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多，歌蕾蒂娅总是不愿意全盘托出，他早已习惯和她展开拉锯战。斯卡蒂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沉默交流沉默，但是她偶尔会提起那个阿戈尔人，那个迷茫失措的阿戈尔人，他似乎在慢慢的找到自己的方向，游向自己的群落。

“…他偶尔会问我们…什么是伟大的人。”斯卡蒂用清淡的口气说着，似乎有些困扰，“我不太清楚他的定义，但是他说，我们深海猎人就是他眼中的「伟大者」。”

斯卡蒂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医疗部白色的床褥，她的手臂上还残留有一个抽血后的红点，乌尔比安看着她漠然的接受罗德岛干员的抽血要求，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她所说的内容。

斯卡蒂没有想在他这里找到答案。

“如果他问你的话，你告诉他，深海猎人，确实是伟大的存在。他不是，并不代表，他无法成为伟大的人。”

不过，一位陆地上的同族是否伟大，在那时他的眼里，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他还需要追根溯源，还需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给他停留驻足，仔细沉思更加光亮的回答。

乔迪向他搭话了。

高大的猎人在对方开口的那一瞬间感到了久违的不适应，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已学会接受各种各样不同的目光，但是这位乔迪的眼神滚烫灼热，就连吐出来的字句也无比热切。

他有些古怪的应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斯卡蒂说过的那些关于他的事迹，想到他的问题，又想到他与自己相遇时胆怯内向的神态。

也许是被他的眼神牵着走了，他坦白了一些本不该说出来的内容。不管是他的行踪还是他的姓名，乔迪都不应该了解得更深。但是对方在感受到自己愿意展露些许真诚之后肉眼可见的更加激动，这就加深了他的不解，当然也有兴趣。

乔迪本该是他的猎物，他让他回到了大海，但是这条鱼却似乎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以一种更加新鲜的姿态。

乌尔比安盯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感觉心头有零星跃动的火星在闪烁，似乎这是对方给自己留下的、名为「好奇」的礼物。

他选择珍惜对方给他带来的感情，也正因为此，他愿意为对方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鱼可以蚕食大型鲸鱼未吞噬的小型鱼虾作为养料，前提是明白依赖的界限。名为乔迪的阿戈尔界限感不错，乌尔比安并不讨厌他的这种边界认知。

乌尔比安自认为是极其擅长隐匿在影子里的人，他偶尔会在别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看到一些事情。虽然在海底深处碰到祂还活下来难免有运气成分，但是他的技术足以用来观察某个还需要磨砺的阿戈尔。

乔迪在罗德岛上的时间也不多，他偶尔回来的次数就更少，所以能碰到的日子屈指可数。这个蓝色的身影一般会在医疗部里找到，大多数时间都是专注的做着某一件眼前事。推拿、按摩，又或者学习各种知识。乌尔比安对他的学习进度只能是惊鸿一瞥，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下意识会去寻找这个已经日渐熟悉起来的身影。

也许这确实是一种难以解释的兴趣和好奇，毕竟对方和其他同族确实不同。乌尔比安会想，他会从上至下勾勒出对方的形象，然后搜寻他能够引起自己好奇心的地方，并且乐此不疲。

这应该算是一种消遣，毕竟深海猎人之间已经太熟悉，又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遇到新的同族，所以才会更加有耐心。乌尔比安笨拙地将他心头酝酿着的感情分门别类，并在下一次拜访罗德岛时有意无意的隔着玻璃门暼向医疗部的内部，重复一些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的小动作，但是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被隔在了心里某个地方，但是他知道这份感觉一定会得到解释——如果他询问本人的话。

乔迪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虽然乌尔比安一般担任的都是聆听的角色。

他总是下意识的观察自己的表情，然后用尽量得体的方式和自己进行交流。乌尔比安并不讨厌他的谨慎，但是自从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之后，事情就走向了另一个他从来没有预料过的方向。

他们两个视线相交的次数变多了，乌尔比安之前悄无声息的暗中观察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互动。乔迪会透过玻璃给他传来一个微笑，而在这种时候，他的脸上往往看不见什么腼腆，只有纯粹的欣喜和激动。

“小孔雀鱼最近变了很多。在你那一次踏上罗德岛的时候，三队长。”劳伦缇娜用歌唱般虚幻的语气挑开了两个人之间的那层不存在的薄膜，“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你，可怜的小孔雀鱼，不知道对方会怎么给他的心情作出回应，但是他一直一直看着你。”

劳伦缇娜原本是带有挖苦性质的，但是乌尔比安却出乎意料的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鲨鱼于是游走了，这里不是她的战场，她只是这两个人身边的一个看客。不过歌蕾蒂娅和斯卡蒂之前似乎也讨论过这两个人的事情…会是什么发展，她不在乎。

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因为他们的感情而唱出不一样的歌曲。乌尔比安在她眼里是个死板的礁石，但是如今在礁石旁却长满了蓝色的珊瑚，这很新奇。

乌尔比安在恍惚的劳伦缇娜离开之后才转身过去，乔迪抿着嘴想自己是否打扰了两个人的交谈。乌尔比安的情绪比之前更加易懂，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交谈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幅减短，他甚至已经能够看透乌尔比安眼中闪动的犹豫，虽然只有一瞬间。

“她说，你一直在注视着我。”

乔迪的脸在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全部涨红。

“乌尔比安先生…能请你再和我一起去甲板吗？”

两个人保持的隐秘关系很快变成了公开透明的秘密，这样的结果还得感谢劳伦缇娜的动情传唱。

乌尔比安在罗德岛上拥有了和乔迪同一间寝室的居住权，凯尔希没有过多表态，也许是歌蕾蒂娅和她又进行了什么私底下的谈话。

乌尔比安仍然习惯于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但是和乔迪在一起的时候通常会摘下面罩。乔迪说，他更加希望看清他的脸，所以他选择迁就他。

乔迪睡得浅，所以他只能睁开眼睛盯着他沉静的睡颜，从卷翘的发丝一路游弋到浅粉色的唇。乌尔比安一直为自己当初的被动感到后悔，他也许在当时应该更加主动。这种心情也许是两个人真正在一起之后才能有机会感受到吧。

他的爱人比起自己确实小巧，而且容易害羞。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之后脸都会变得通红，然后自己再安抚性的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绵长的吻，这样的感觉很好。

因为乌尔比安更加喜欢在他感到害羞的时候用吻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样害羞的人是如何鼓起勇气向自己表明心意的，他一直都非常好奇。虽然自己的直接询问会以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说“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而告终，但是乌尔比安偶尔还是会下意识的回忆他当时在甲板上的脸。

乔迪说，之所以在甲板上告白，是因为这是距海最近的地方。就算这份心情无法得到回应，他也可以和自己最后一起看同一片海。

因为那天风浪不大。

乔迪说话的声音是难得的平稳，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每个字都干干净净。

“我一直都注视着乌尔比安先生。”

“也许乌尔比安先生会感到困扰，这看起来有点自作多情。”

“可是，我想，您也在一直注视着我吧…或者说，我希望您能注视着我。”

“我希望能成为伟大的人，像乌尔比安先生这样强大的人，更靠近您的人。”

乌尔比安那时看着他郑重的向自己鞠躬，后来想起来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乔迪也知道，就算他自己表面看起来镇静了不少，但是真实的情绪里还是慌张占了上风。

乔迪不希望两人的缘分因此而止，所以悄悄留了一条不太体面的退路。不过好在，那条退路并没有派上用场。

乌尔比安向他走近一步，第一次主动取下面罩。帽沿下的耳尖也许有些发红，他不太清楚，乔迪后来也只说没有留意。如果他的嘴角没有坏笑的话倒是还更能相信一些。

“我在看着你。”

乌尔比安这样说，他牵起对方的手然后在手背处印下一个简单的亲吻，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我注视着你。”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乔迪说自己几乎要当场晕倒，乌尔比安则难得的附和他，说他抖得像个筛子，所以自己只好简单的将他用自己的怀抱包裹住。他不太知道安抚对方的恰当做法，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不过看上去足够有效。

乔迪埋在对方的怀抱里，风浪的味道缠绕着他，但是并不浓烈，如同那天的水面一样平静柔和。

然后他们一起看了海，这是乔迪幻想过很多次的场景，真正实现的时候却没有什么梦幻感。

也许乌尔比安在他身边就是最大的真实。

“你觉得，海的那边是什么。”乌尔比安看着他，看他半个身子探出甲板的栏杆，盯着海面的双眸看上去专注而认真。

“那里什么都没有。”乔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算用望远镜看也什么都看不到。小时候没少因为看海而和蒂亚戈叔叔闹脾气，所以…”

“正是因为未知的神秘，所以海的尽头才会更加诱人。鱼本来就可以游向海水的尽头，一直游下去。”

乔迪最后还是因为乌尔比安的注视而清醒了过来，他对外界还是太敏感，有点茫然的呆滞着思考今天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乌尔比安则在这时起身，安静的为他留下自己思考的空间。虽然他已经足够安静，就算仍然躺在乔迪身边，乔迪也不会嫌他碍事。

“乌尔比安…我昨天好像梦到了以前。”

他翻了个身，看到落在枕套上的白色发丝，于是捻起一根把玩。乌尔比安用咕哝声表示回应，他洗漱结束后打算为对方准备好早餐，乔迪于是接着说，“梦到了我还想着要不要接近你的那段日子。”

“我记得。”

“我也没想到最后真的能成为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那个人。”

“但是你已经是了，乔迪。”